这是一个关于小蘑菇制片跟咖啡店老板的故事。


8.

亮堂堂的机场，只有寥寥的旅人，偶尔响起几声广播，震荡着小蘑菇的疲惫。

他背着鼓鼓的背包，还拖着一个超级大的行李箱。里面除了他带过去反复穿却还没洗的衣服跟日用品之外，又塞满了各种各样的随便买的伴手礼。

他想着也没人会给自己发消息，慢腾腾才把手机开机，没想到刚恢复信号，就有一大波微信刷过来。

是小爱。

他一边走一边看，费力拖着那个沉重的箱子，像一只在雨后仰望蓝天的渺小蜗牛。

小蘑菇跟着机场内多到让人凌乱的箭头指示，跋山涉水终于遥遥望见了机场大门处。来接机的人已经很少了，几个人举着牌子，应该是提前预约好的酒店接待服务人员。

小蘑菇停了下来，低着头看手机屏幕。他跟小爱提过自己的飞机大概是12点落地，结果因为北京转机耽误了，现在已经凌晨一点多，都算是第二天了。

小爱的最后一条信息是问他登机了没，他当时还在天上接收不到更无法回复。

飞机的座位不算舒服，他连续忍受了这么多个小时，实在很累，周围人也少，他不顾形象就坐在行李箱上，回了小爱微信。

一阵轻缓的脚步在耳边响起，定定站到了他旁边，他余光刚扫到旁边有人，就被人按住发顶，揉了揉。小蘑菇刚想挣开，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下了飞机就玩手机。跟谁聊呢？”

小爱的话音刚落，他自己的手机就传来了提示音。

小蘑菇呆呆看着他。“我回你微信呢。你怎么在这里？”

“刚好路过你信吗？”

小蘑菇疲惫的脸上全是笑意，换了发型后更显得脸儿尖尖，清秀好看。“不信。”

“刚好送一个朋友来机场，顺便等你一下。”

小蘑菇一愣，“等了多久？”

小爱没回答，晃了晃手中的车钥匙，“我送你回家吧。”

小蘑菇看着小爱，心里被填得满满的，也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




小爱是开了车来的。

小蘑菇对车的牌子不是很熟，只能勉强认出那些常见的标志，他走到副驾驶座位的时候路过车前，不经意看到车牌，没看出来是啥。

小爱帮他把行李箱跟背包搬到后备箱，回到驾驶座系上安全带，还侧过头来等小蘑菇也系好之后才开车。

小蘑菇舟车劳顿，早就透支了体力，靠着椅背双眼无神。

小爱轻轻打开音乐，调小音量。
车缓缓行驶在夜色中。

小蘑菇听了几首，才问了一句。他已经很是困倦的声音低低的，却很好听，“你喜欢听老歌吗？”

“嗯。经典的东西不会过时。”

小蘑菇点点头，“邓丽君的声音真的很好听……你刚刚等了我很久吗？”

小爱熟悉地打了方向盘。“也没有很久，不过你跟我说你航班大概12点到，我等了一会没看到人还想去广播寻你。”

小蘑菇笑容带着倦意，却还是很开心，“寻了吗？”

“白敏民小朋友，听到此广播请速到咨询台，你的好朋友小爱在这里等你。”

小蘑菇笑得整个人颤动不已，原本就狭长的眼睛都眯成了好看的月牙，他头枕着椅背，稍微偏着头过来看小爱的侧脸，忽然间就说了一句，“月明。”

“嗯？”

“我叫白月明。月是故乡明，我姥爷给我取的。”

刚好是红灯，小爱将车停下，转过头来看他的脸，心里柔柔的，软软的，“这名字很像你。”

他还是笑，双手抓住安全带，看起来累坏了。

小爱费劲地伸手从后座抓了个抱枕过来，塞到他怀里。“你睡会吧，到了我叫你。”

“你比嘀嘀打车司机靠谱多了。”

“干嘛？想我收你钱吗？”

“我打车的时候再困都不敢睡。”

“看太多社会新闻了吧。”

“那是，指不定就失去了什么。”小蘑菇紧紧揽住那个抱枕，睡意袭来，眼皮缓缓扇动，最后完全闭上了，嘀咕了一句，“不过我也没什么可以失去的。”

小爱开车很稳，跟他的人一样，不超速，不抢道，红灯停，绿灯行，规规矩矩。匀速行驶催人入眠，小蘑菇很快就睡得很深，小爱怕吵到他，又把音乐关小了一点。

一路上闪闪烁烁的红灯、绿灯，小爱时不时偏头去看小蘑菇已经不省人事的模样，笑得宠溺，他小声跟着音乐哼歌，很是惬意。

终于到了小蘑菇住的那一片单身公寓。

他将车缓缓靠边停稳，周围建筑物的灯火孤孤单单，所剩无几地亮着。大部分人都睡了。

小爱解开安全带，靠着椅背休息了一会，看着还睡着的小蘑菇，眼神温柔。

前一首歌播完了，整个车厢忽然陷入一片安静。

小爱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一下一下撞击，无休无止。

直到下一首歌终于响了起来，熟悉的音乐慢慢流泻。那是邓丽君的“月亮代表我的心”。

人的一生有很多回忆，有些记忆会跟特定事物牵绊不休。白发苍苍的老者看到浮云想到离别，中年商务人士吃着火锅想起年轻气盛，小情侣闻到玫瑰花想起初恋。

这一首歌是小爱的回忆。
他想起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喜欢男生时候的惆怅不安惊慌逃避。那些无法入睡的夜里，这首歌循环了无数次。他终究是在度秒如年的煎熬中，把顾虑甩在身后，认清自己。
一曲终，便会有一曲初始。

此刻他的心跳，犹如雨中溅起的水花，滴滴答答。

小爱轻轻伸出手去摸了摸小蘑菇的脸。

月明。

他就像一片白白的月光，皎洁明亮，照进别人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但他却不自知，他的纯真善良懦弱退缩，是那么独特，那么美好，那么动人。

小爱谈过恋爱，但好像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

咖啡店的女店员问过他这个问题，他的好朋友也问过他这个问题，他自己也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问过自己，为什么这么喜欢小蘑菇。

他没法解释。
因为喜欢，没有理由。



耳边就是好听的旋律以及婉转的天籁，小爱的脸往那边移了一点，离熟睡中的小蘑菇还有一点点距离。

小爱此刻就站在日日夜夜念想的门前。

小蘑菇闭着眼，丝毫没有其他动作。

他的睫毛，他的眉眼，他的鼻梁，他的嘴唇，他唇边的一颗小小的痣，都近在咫尺。

“喜欢”这种小小的感觉，可以荡气回肠，可以大闹天宫。

小爱盯着小蘑菇抿着的唇，在那句“轻轻的一个吻”中，迟疑地小心翼翼贴了上去。

轻轻的一个吻。
已经打动我的心。



小蘑菇做了一个很短的梦。
他梦到自己在追逐一根羽毛，羽毛忽高忽低，他跳起来抓，稍纵即逝。就在他快放弃的时候，有一种无比温柔的触感，轻轻拂过他的脸颊，犹如夏夜里在河边嬉戏完，身上还挂着未干的水珠时，忽如其来的一阵风，冰冰凉凉。

他一个激灵，睁开了眼。


小爱正坐在驾驶位上，看起来好像是刚刚准备停车的样子。

小蘑菇的声音闷闷的，“我睡了多久？”

“一小会吧，你家到了。”

“好。”小蘑菇低头去扯安全带，小爱已经开门下了车，打开后备箱帮他拿了行李箱跟背包出来。

小蘑菇急急忙忙也开了车门下去，“我来就好，谢谢。”

“你真当我是嘀嘀打车司机吗？”小爱连箱子的拉杆都不让他碰，只是把背包递给他，“这么客气？”

小蘑菇哭笑不得，“这本来就是我的箱子。”

“你家几楼？”
“七楼，709。”
“有电梯吗？”
“没有。”
小爱拉起箱子，冲他笑了笑，“走吧。”

小蘑菇还是觉得不好意思，哪有让好朋友拎这么重的东西的道理，连忙紧跟在小爱后面。

小爱毫不费力扛着超大的行李箱走了七楼，绰绰有余，反观小蘑菇，光是背着背包走上来就要了半条命。

气喘吁吁的小蘑菇站在门前，找钥匙找了半天，感受到背后热烈的目光，越来越紧张，哗啦啦把整个背包的东西都倒了一地。

小爱蹲下来帮他整理，“你别慌啊，你家里要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我可以不进去。”

“没有这种东西。”小蘑菇从地上那堆纸巾、记事本、绕线器、文件夹里发现了钥匙。


进了小蘑菇的家，小蘑菇有点拘束，从厨房的储物柜给小爱拿了一瓶常温的可乐。

除了外卖员、快递员、宽带师傅、空调师傅，还没人来过小蘑菇家里。他看着大大方方坐在电脑桌前的小爱，忽然间坐立难安。

“我家里小，什么都没有。”

“一个人住挺好的。”小爱环顾四周，“我住的那个房子，如果是我自己买不会要这么大的。”

小蘑菇一愣，“那房子不是你的吗？”

“是我的，但是我妈买的。”

小蘑菇隐隐约约觉得好像有什么故事，也不好意思追问。倒是小爱看出了他的不安，“有机会再告诉你。”

“好。”

小爱看他一直低下头，估计此刻他脑内气氛正尴尬，也不想为难他，笑了一声，“我要走了。”

小蘑菇看着他，一时半会说不出客套的挽留。

“嘀嘀打车服务还满意吗？”

小蘑菇笑了，不自觉放松了表情，“谢谢。”

“白敏民，你再跟我说一句谢谢试试看。”

“辛苦爱老师。”

小蘑菇打开大门，小爱走了出去，挥了挥手，不忘叮嘱他早点休息。小蘑菇应了声“好”，正要关门，一股力量忽然间把门抵住了。

小蘑菇疑惑地看着又回来的小爱。

“下次晨跑，我们一起吧。”

“啊？为什么这么突然？”

“你爬七楼都喘，你说呢？”





小蘑菇脸都红了。




---未完---



嗯。
他们初吻了。
感谢邓丽君。
是因为这首歌才有了这个吻（闭嘴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