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妈妈听说罗敏鸣现在很喜欢草莓，不知不觉找了很多跟草莓有关的食谱。
她做了各种各样的东西，草莓曲奇饼，草莓酥，草莓蛋糕，草莓麦芬，松松软软香气扑鼻，可惜大多数食物都放不久，快递再快也不能保证完整无缺又新鲜可口，便不做这些了。她从保质期长的开始挑，加上罗爸爸喜欢小酌几杯，居然试着酿了一坛草莓酒。
她对酿酒一无所知，问了挺多人，找了方子，发酵了一些时日，耐心等过滤澄清到没有渣滓，又密封了两个月。
开封的时候，整个屋子都飘着草莓淡淡的果香与酒独特的醉人气味。
罗爸爸很高兴，特地在嘴里多含了一会，喝下去后赞不绝口。
其实喝太多酒对身体不好，但偶尔抿一两口也无妨，让罗敏鸣试试，在这微辣微甜里感受妈妈的心意，更自然，胜过其他。
他俩开开心心找了个玻璃樽，倒上一瓶封好，给罗敏鸣寄了过来。

艾棕第一时间跑去拿快递，因罗爸爸提前打过招呼，他拆箱子的时候特别小心，剥开一层又一层泡沫纸，才看到那个被保护得完好无损的玻璃瓶。
约摸八分满，里边红色液体特别好看。
艾棕宵夜聚会喝的都是啤酒，逢年过节在家吃饭才偶尔喝喝葡萄酒，长这么大还没喝过草莓酒。
他兴致勃勃，看着罗敏鸣冷静的脸，笑着递过去，“想喝吗？”
罗敏鸣平时滴酒不沾，很难想象酒量好与不好。他淡淡应了一句，“看书的时候不喝酒。”
他的脸对着摊开的书一本正经，视线却时不时飘向那瓶酒。他知道那是妈妈酿的，那份心意化作一整瓶的红色，似是在向他招手，却碍于旁边有人，始终不好意思拿到手上掂量。
艾棕大概了解他那股别扭的劲儿，凑过去蹭了蹭他的脸颊。“我上课去了，你到时来等我下课吃饭吗？”
“五点给你回复。”
“那我走啦。”
“嗯。”
罗敏鸣听着关门的声音，又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远，扭头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人，才小心翼翼把瓶子牢牢抓过来，拧开瓶盖，倒了一点在马克杯里。
他闻了一会，又看了半天，接着抿了一口，淡淡的甜甜的。
是草莓的味道。混着酒精，微醺。
他想起妈妈在电话里温柔地说，“要是好喝，妈妈再给你寄，还有什么想吃的都跟妈妈说……”
罗敏鸣心里那阵触动似乎是低低的难过，酸酸哽在鼻头，辣辣爬上眼眶。
他迟缓地把杯子倒满，翻书时抿了一点，越喝越喜欢，一口接着一口，很快就喝完了整整一马克杯。


情圣跟宅男回来的时候，是下午四点，他俩一起选的体育课，打打闹闹弄得一身汗，回来后在浴室门口你推我挤。
“我先洗。”
“既然大家洗澡的愿望如此急迫，那一起洗嘛。”
宅男一手抓着换洗衣物，一手抓着门，真的好热，汗水黏在身上湿哒哒的，太难受了。
他看着罗敏鸣床上露出来的那双腿，叹了口气，“你没看到鸣鸣在睡觉吗？”
“意思是他不在，你就要跟我一起洗了吗？”
滚！
剪刀石头布！
情圣按照惯例又输了，在宅男进浴室前狠狠捏了他一把，还用汗水蹭了他一脸，才放他进去。
宅男把门一关，“我不出来了！”
“你不洗快点，我就躺你床，让你晚上枕着我的汗水入眠。”
“盛擎你个渣！”
情圣笑得满面亮晶晶，毫不在意甩甩头，抽了几张纸巾擦汗，走到自己床位，拉开椅子就这么坐下，顺势朝罗敏鸣那边瞥了一眼。

罗敏鸣从他俩进宿舍后就一直保持安静，但其实并没有睡着，只是软绵绵靠着熊宝宝，不出声而已。
“干嘛呢？又想躲在大熊后面吓我吗？”
罗敏鸣脸有点红，听着情圣的话才回过神，看着他一会，忽然笑开了。
“同学们好。”
情圣还没怎么看罗敏鸣笑过，他平时只有对着艾棕的时候，嘴角才有些微变化，表情柔和，眼里有光。
现在罗敏鸣整个人笑得跟向日葵一样，情圣浑身鸡皮疙瘩，只觉头皮发麻，“你怎么了？”
罗敏鸣看着情圣，慢慢坐起来，站起身，忽然又拧着眉头，对着他大吼一声，“坐下。”
“我本来就坐着……”情圣一脸无辜，环顾四周，看到罗敏鸣桌上那个空空的玻璃瓶，倾身拿过来，闻了闻，笑了。
“翟从一，快出来。”
“上课不准说话！”
“啊哈哈哈，翟从一！”
“安静！说话的罚抄一百遍唐诗三百首。”
“翟从一别洗了，快来！小天才喝醉了！错过悔一年！”
情圣跑到浴室门前敲了敲门，又赶紧从裤兜里摸出手机，对着罗敏鸣一顿拍。
“背诗。”
光是想到这些视频会给酒醒后的罗敏鸣带来怎样巨大的冲击，情圣就笑得停不下来，得意忘形，只差没在他身边跳起舞，“不背你又能拿我怎么样？罗敏鸣老师？”
罗敏鸣皱了皱眉，转身打开衣柜，慢腾腾翻找了一会，拿着那套学霸制服扒了半天，才拆下来一个衣架子，对着情圣一脸严肃，“手伸出来。”
情圣脸上笑容渐渐消失，“我不。”
罗敏鸣推了推眼镜，“我会打电话给你家长。”
情圣配合地慢慢伸出手，刚想抽回来逗逗罗敏鸣，就被罗敏鸣抓住，狠狠打了一下。
“卧槽你真打啊！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继续！”
“呃……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啊！翟从一！！！”
宅男本不想理他，但听情圣的鬼叫一声比一声凄惨，只得赶紧冲干净沐浴露，套了睡衣就出来了。
“我这不是出来了吗？叫什么？”
“他喝醉发酒疯，还打我。”
宅男仔细看了看罗敏鸣，的确是满脸红红，摸了摸他的额头，又张开手掌在他眼前晃，“鸣鸣，这是几？”
“这是，一手遮天。”
宅男忍俊不禁，转身交代情圣，“你看着他，我去楼下买点醒酒的。”
“我的文化底蕴不足以支撑到你回来，压箱底就这两首诗，全背了。”
宅男翻了个白眼，拖着人字拖出了门，宿舍里又剩下罗敏鸣跟情圣。
情圣干笑两声，“老师，我们不学语文好吗？讲讲其他的嘛，学海无涯。”
罗敏鸣沉默了，似乎是在考虑他的建议，过了一会，拉开抽屉翻找，找出笔墨纸砚。
他醉归醉，还是认得清位置，去浴室倒了点清水化了化墨又端了回来，“把衣服脱掉。”
情圣心里咯噔一下，双手抱住胸，“你要干嘛？”

宅男回来的时候，情圣只剩下一条短裤，光着上半身坐在地上，手扶着额头，满脸不情愿。
“不是在背诗吗？”
“现在是书法课。”
宅男看罗敏鸣写得极其认真，兴冲冲绕过去，轻轻一瞥，笑到停不下来，“啊哈哈哈哈哈他写了可达鸭懵逼。”
情圣瞪了他一眼，“快弄点醒酒的给他喝，我告诉你，我忍耐到极限了，我一拳可以把他从这里揍到主楼去！”
“啊哈哈哈哈哈你以为你是路飞啊。”
“翟从一！你快点！”
宅男边笑边转过身去倒温开水，颤颤巍巍，不想这会功夫罗敏鸣已经站到他身后，蹲下身子对着他小腿写了起来。
“鸣鸣……啊哈哈哈痒。”
“干得好！写死他！”
情圣已经忘记了刚才的悲伤，幸灾乐祸地凑到一旁指指点点。最后，在情圣的虚心请教下，宅男脱了上衣，背上多了一个大大的“葱”字。
“你坑我？”
“要死一起死。”
宅男一个不服，抓起乔巴跟情圣扭打在一起，罗敏鸣像是玩够了，丢下毛笔，靠着衣架的威慑力把他们俩分开。
“不能打架。”
“老师，是他先动手的。”
“报告老师，是他！”
“安静！现在开始做课间操。”
“……”
“这倒霉孩子，我真的很想打他。”

艾棕回来的时候，宿舍里正播着课间操振奋人心的音乐。
情圣与宅男光着上身一字排开，敷衍地抬手抬脚，看到艾棕的时候，简直感动得要哭。
“爷爷！你可算回来了！”
艾棕一脸莫名其妙，被情圣逗得直发笑，锤了锤情圣的肩，越过他，走到罗敏鸣旁边，“漫漫你怎么不回我信息？”
罗敏鸣安静地与他对视，轻轻举起衣架，戳了戳艾棕的胸膛。
艾棕伸手把衣架握住，“你拿着衣架干嘛？”
“他喝醉了。你不知道吗？”
艾棕这才凑过去仔细看罗敏鸣的神情。“没人告诉我。”
“翟从一你没告诉艾棕？”
“我以为你说了……”
“猪一般的队友，留你何用。”情圣一个恶狼扑羊，将他扑倒在地上狠狠搓了两下。
宅男喘着气，还不忘提醒，“醒酒药在桌上，他不肯吃。”
艾棕真的觉得这俩人是智障，“捏捏嘴，喝喝水就吃下去了。”
“不敢。”
“他有衣架。”
“打人可疼了。”
艾棕一手拿着药丸，一手拿着温水，走到罗敏鸣面前。“漫漫……”
“嗯？”
“我们吃药好吗？”
“嗯？”
“啊……”艾棕张开口做示范，罗敏鸣居然乖乖地张开了嘴，艾棕把药丸放到他舌头上，再把水递过去。
罗敏鸣咬了几下药丸，当下苦得脸都皱成一堆，“呸。”
艾棕只觉好笑，肩膀都在抖，“罗敏鸣，我没让你咬。”
“难吃，我不吃。”
宅男跟情圣无比默契地搬过椅子，光明正大观察。
“这对话实在太吓人了……快把我前两天买的狗粮小饼干拿来。”
艾棕把温水递到罗敏鸣嘴边，“来，喝点。”
罗敏鸣扭了几下，又要去抓衣架，被艾棕按在床上，对视了一会，才又安静下来，用舌头努力往外推那些药丸的残渣，“好苦。”
“按照一般剧情呢，艾棕你应该喝点水，嘴对嘴喂他。”
艾棕压着罗敏鸣，的确有这个意思，想着宿舍这两只吃着狗骨头饼干看戏的，怎么都觉得不自在。
“你们俩想当志愿者是吗？”
“不不不，不用了。”
罗敏鸣挣扎了几次，推艾棕发现推不动，“你起立，下课。”
“下什么课？
“他可牛逼了，要我们背诗，还在我们身上写毛笔字，还要求我们做课间操。我都录下来了，以后他不辅导我写作业，我就发到校园网里，让大家一起欣赏，一代逼王的陨落。”
艾棕笑着从罗敏鸣身上起来，刚把水递过去，罗敏鸣就抓着头发靠在他肩膀，闭着嘴不肯张开。
他蹭艾棕的手臂蹭了半天，忽然软软叫了一声，“艾棕。”
听这声音好像很正常，艾棕轻笑，“醒了？闹够了？”
罗敏鸣没回，缓了一会，突然又推开他，身形不大稳，走到自己衣柜旁。
衣柜里面整整齐齐挂着一套套制服，T恤短裤都叠在一起，他抓了几件，抖了抖，就往身上套。
情圣抓着小饼干往嘴里塞，看得兴致勃勃，“这又是干什么？”
艾棕来了就是好，折腾艾棕去吧。
“我要去……堆雪人，太冷了，要多穿点。”
“鸣鸣，现在是春天。”
“我要去。”罗敏鸣已经往身上套了五件短袖，正当他要内裤外穿的时候，艾棕才赶紧把他双手抓着，整个人搂到怀里，“漫漫。”
“嗯？你要跟我一起吗？”
“好，到时候陪你一起。”艾棕的胸膛贴着罗敏鸣的后背，轻轻一抱，就把他拖到了床边，顺势抱上了床。
“来，我给你念一首现代诗，你肯定没听过。”
“不可能。”
“如果你没听过，就乖乖吃药喝水躺床上睡觉，好吗？”
罗敏鸣哪怕喝醉了也是喝醉的学霸，骨子里傲气冲天，“好。”
“河边的风在吹着头发飘动，牵着你的手一阵莫名感动。”
“这是……诗？”
“没听过吧？”
“没有。”罗敏鸣表情有点懵，呆呆的，有点难以置信，又很苦恼，像是无法接受居然还有他不知道的东西。
“乖，我们安安静静沉思一会。”
“好。”罗敏鸣皱着眉，抱着艾棕，“给我点时间，我再想想。”
“嗯。多久都可以。”

罗敏鸣想着想着，就把诗抛在了脑后。他跨坐在艾棕身上趴着，歌性大发，“还记得年少时的梦吗？像朵永远不凋零的花。”
艾棕听他哼着歌，轻轻帮他把五件T恤扒掉，拍着他的背安抚，哄他入睡。
罗敏鸣本来趴得好好的，忽然就把艾棕的手抓起来，按到自己臀上，“骑车骑得好痛，帮我揉揉。”
“你现在是清醒的吗？”艾棕再也忍不住开怀大笑，用脚把大熊勾过来，挡住另外两人的视线，就开始搓揉。
“艾棕……”
“嗯？”
罗敏鸣睁着亮晶晶的眼，“我们是不是要做点什么？”
艾棕笑意未收，摸着他的背，挑挑眉，“要做点什么？”
“做点……”罗敏鸣的脑袋咚一声，扎进他的心口，“爱。”
艾棕亲了亲他的额头，把他揽得更实。
“我记着了，睡吧。”


“……”
情圣简直不敢相信，“我之前喝醉那次，也这样吗？”
情圣酒量算可以，至少不是一两杯就眼睛一闭胡话满天飞。但大学随意一吆喝总是局，十局九酒，放飞自我多了难免有醉的时刻。
宅男虽然看起来一副软软的样子，酒量倒是还挺唬人，喝啤酒没喝醉过。
大一有次聚会，壮汉猛男基本都倒了，偶尔喝喝偶尔挡挡酒的宅男居然坐到了最后。他默默扶着情圣，把重如泰山的人塞到的士里送回学校，又拉拉扯扯上了七楼，累到想死，从此再也不去喝酒的场合。
善后的工作根本不是人干的，还不如醉成一滩烂泥来得直接。
宅男眯着眼，安静得过了几秒，像是陷入回忆，才缓缓睁眼，笑成月牙。
“你只是沉而已。”
情圣轻轻拍了拍他的头发，相视一笑。
“多沉？”
“好沉。泰坦尼克号都没你沉。”
“啧，我是泰坦尼克，你就是冰山，我怎么的也给你破开。”
“闭嘴。”


第二天，罗敏鸣醒过来，头疼欲裂。
看了情圣发在群里的视频，一脸僵硬，背着书包就跑出了宿舍。
他靠着操场的大树，打电话回家。
“鸣鸣，酒喝了吗？喜欢的话妈妈再给你寄点。”
“别寄了。”
“不喜欢吗？”罗妈妈脸上尽是失望的表情，随后又笑着说，“下次再给你做点其他的。”
“喜欢……但是……”
罗敏鸣抬手捂住了脸。




“喝醉酒，太丢人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