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关于小蘑菇制片跟咖啡店老板的故事。


9.

小蘑菇一回国，就陷入了工作的洪流，所幸他这两个星期做的事情，老板挺满意，对他赞赏了几句，肯定了他的努力。

其实他觉得自己在国外就像只无头苍蝇般乱转，也没干实事，但既然老板都肯定他了，也就腼腆地接受下来，心里还挺高兴。

同事看到他的新发型，也没说什么，聊了几句家常，还是唤他小蘑菇，但看他的眼神有点不一样。

他自己也说不出来是什么东西变了。
他以前踏进公司就紧张，笑容就好像被封印了一般，担心无法融入。现在总觉得公司的氛围比以前轻松。虽然工作还是一如既往的繁琐，但他坐在位置上疯狂头脑风暴的时候，更多的是开心自如。

如获新生。

很多事，的确都是在默默发生变化的吧。现在面对很多他不想做的不该他做的，他会试着拒绝，而且心里挺坦然，不会像以前那么怯懦，觉得不帮别人就有一股从天而降的歉意。

总之，现在每一天都挺充实挺快乐。

他就在这样值得开心的气氛里，忙前忙后，又消耗了好些工作日，都没什么时间去小爱的咖啡馆。

期间小爱给熬夜的他送过一次外卖。

当时下着蒙蒙细雨，他看着小爱撑着一把雨伞就这么站在门前，伸出手拿着袋子，“你的外卖到了。”

他心里的那些“不好意思”“过意不去”忽然间烟消云散。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小爱不会希望他有这样客气的感受。换做是他，他也愿意这样给小爱在雨中送一杯咖啡跟一块蛋糕。
还只收10块钱。

朋友就是这样的。
更何况那是他喜欢的人。
被喜欢的人温柔相待，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不需要不好意思，不需要过意不去。



时间的鱼又游过了一个多星期，等到小蘑菇终于有了双休，他再也没有借口拒绝小爱的晨跑邀请。

面对一个陪自己打英雄联盟到凌晨，又有自己微信微博QQ网易云音乐，对自己作息了如指掌的好朋友，怎么忍心说出一句“小爱我明天要加班”来欺骗他只为了逃避跑步。


周六，早上五点半。

整座城市大部分人还在睡梦中，小爱已经整装待发敲开了小蘑菇家的门。

小蘑菇人的确是起来了，却还因为不习惯早起而动作迟缓，被小爱拖出门的时候，脑海里还浮现自己双手抓着门不肯走的画面，然后……打了第九个哈欠。

他穿得跟平时差不了多少。
他活了二十几年就爱穿卫衣，整个衣柜全是这样风格的宽大衣服。他想着跑步是个正经的事情，更何况还是跟小爱一起，就觉得该准备准备，至少不能太业余。

昨晚特地花了时间百度跑步的注意事项，对着衣柜挑了一会，才找出一条短的运动裤跟一件没那么厚的短袖。
跑步肯定要出汗，他本来还想拿一条毛巾，翻遍了家里找不到一条正常的非周边的毛巾，就此作罢。

反观小爱，就是一个专业的晨跑人士。运动型上衣，裤子，跑鞋，还是配套的，整个人看起来特别有精神。

小蘑菇看了一眼，机智地跟着换了一双鞋。



他慢腾腾跟着小爱下了楼，刚走到宽敞的平地，小爱就开始招呼他做起了拉伸。

“你这就要开始了吗？”
“你说呢？”
“你不是说要去公园跑吗？公园离这里六个站呢！”
“你上次跑步是什么时候？”

小蘑菇认真想了一会，“在召唤师峡谷开疾跑算吗？”

小爱笑开，习惯性就伸手去揉他的头发，触到那一瞬间才意识到他已经不是以前圆圆的蘑菇头了，但还是一如往昔的，触感很好。“你认真点。”

小蘑菇费劲又想了几秒，“我追公车……算吗？”

“不说跑步，你上次运动是什么时候？”

“我昨晚可是爬了七层的楼梯。”

小爱把还在垂死挣扎的他抓到一边，上手教他做些准备动作，“你先伸展伸展，我们走到公园，就算今天的份。”

“走去公园就可以了吗？”小蘑菇忽然又看到了希望。

“公园不大，你要是待会有体力，再跑两圈也是可以的。”

“我没有。”
“白敏民。”
“我真没有。”

小爱本来是想直接跑去公园当热热身的，看小蘑菇这个样子，就放宽了要求，不想吓得他第一次跑步就直接打退堂鼓。

“我不是体育老师，不逼你跑步。”
小蘑菇瑟瑟发抖，“我谢谢你了。”



清晨空气无比清新，还带着一点点凉意，路上一片寂静，只有一些看不见的小生物，藏在树叶里，草地里，窸窸窣窣，沙沙作响。

小蘑菇跟小爱并肩走着，就是平时走路的速度，不快不慢，小蘑菇很适应，心情舒缓，忽然觉得早起也挺好。

至少这一刻，很好。

“你平时都晨跑吗？”

“我上学的时候作息规律，经常跑。开始工作没时间了，偶尔就周末跑跑。再后来，辞职了，那阵子心里烦，就天天跑。再后来我开了咖啡店，晚上睡得晚，早上起不来，也不跑。”

小爱说得平平淡淡，小蘑菇听着安安静静，整条小路上除了他们之外，空无一人，路直直的，除了两侧芳草萋萋，没什么特别。

小蘑菇的鼻尖闻到了一股青草的香气，混着空气的清新，他很少遇见这种气味，在这个时刻显得很与众不同与隆重。他好像走进了小爱的世界门前，徘徊了一阵，慢慢叩开了。

偶尔几声小鸟的啼叫，让他有点分神，仰头看了看，天空亮了很多，是一片白色，却不刺眼，他就这么睁着眼看了一会，然后听到耳边小爱在说。

“再后来咖啡店经营运转开了，操心的事情少了很多，却认识了你。”

“嗯？”小蘑菇停下脚步，“我跟你跑步有什么关系？”

“晚上我忙着跟你玩游戏，通宵达旦，还叫我早上起来跑步，是要累死我吗？”

小蘑菇眼里盛满笑意，“你也可以学我，在召唤师峡谷开疾跑锻炼身体。”

“那下次一起带疾跑。”

“好。”

说到游戏两人又漫无边际聊开了，不知不觉走了四十多分钟，太阳爬到城市上空，洋洋洒洒，等到了公园的时候，已经差不多七点。

小蘑菇满头大汗，看到公园的长椅只觉得命悬一线，一个箭步冲过去就瘫在了上面，仿佛扎根了一样风吹不动，再也不想起身，累得心生委屈，抬手擦着额头。

小爱也有点出汗，但依旧脸不红气不喘，感觉还可以走很久的样子，但他还是在小蘑菇旁边坐下，拿下搭在脖子上的毛巾，自然地递给了他。

“爱老师。”
“嗯？”
“你连毛巾都有，好专业。”

小爱没好气笑了，“受不起你这话。我们今天最多算郊游。”

“我长这么大没去郊游过呢。”小蘑菇看了看阳光中的小爱，“认识你真好。”

“算你嘴甜。”



清晨空气好，已经有人在公园开始散步，远处有一个妈妈带着孩子，孩子手里还紧紧抓着气球，从他们身旁路过。

小蘑菇不禁感慨，“他们起得真早。”

“不早了，都七点了。”小爱张开双臂向后仰，整个人靠在长椅上。

“七点真的算是挺早的，我以前念书的时候，每次都七点十分才起来，经常是闹钟响了我都没反应，要我妈妈叫我。”

“我妈从来不叫我，我也不需要闹钟，到点就能起来。”

“我不信。”

“我爸要求严格，我从小作息规律。”小爱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听起来没什么波澜。

之前讲大学时期选专业，小爱提起过家里人这三个字，还有上次说起过房子是他妈妈买的之外，这是小蘑菇第三次听小爱说起亲人。

“我爸也严格。”小蘑菇接过话，不知道怎么了，很自然就说了，好像水到了沸点就会烧开一样，“我家里很普通，一个妈妈一个爸爸一个我，放在人群里说不出半点特点的那种。”

“简简单单好，不复杂。”

“是吗？”

小爱还是维持着淡淡的笑容，“嗯，我从小就特别羡慕简单的家庭。”

小蘑菇恍惚觉得小爱跟家人关系不大好，但也不敢贸贸然接着问，愣在那里有点苦恼，还有点感同身受的难过。

“我爸跟我妈是那种相敬如宾的相处模式，当年结合也不是因为爱情，门当户对的就成了。我家挺大，但再大也不过四堵墙，除了我们三个人之外就是家具。他们买了很多画，挂满了客厅卧室，估计以为可以掩盖这种扭曲的家庭关系吧，但在我看来就是冰冰凉凉，只有规则，毫无温情。”

小蘑菇听完，心有点空空的，还有点慌张，无从回应。

“别看我现在好像挺自由，我从小很听话的，叫我做什么就做什么。直到高中，那时候我第一次意识到我喜欢男孩子，吓得要死，但我还是跟家里人说了。”

小蘑菇回想起自己高中时期朦朦胧胧的胆小鬼模样，听着小爱寥寥数言云淡风轻，想起小爱直面家人的行为，只觉得充满勇气，“你真的很勇敢。”

“勇敢什么，只是觉得心里有事，不吐不快。我差点被我爸打断了腿，但我妈站我这边，因为这件事情她跟我爸越吵越凶，后来离了，现在在国外呢。”

小蘑菇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酸酸的感觉从心底腾腾升起，“小爱……”

小蘑菇不懂该如何说出让小爱稍微好受一点的话来，想顺势安慰几句，但他父母离婚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小爱看出他的无措，反倒笑了，“没事，都好多年了。”

小蘑菇看他坦荡释怀，知道他心里应该无风无雨，不自觉松了一口气。

阳光晒久了还是会热，小蘑菇又拿起毛巾擦了擦。

小爱看他擦汗，想起之前他在浴室里磨蹭的场景，“我看你出门前好像是要拿毛巾，怎么纠结半天又放下了？”

小蘑菇没想到小爱居然注意到了这个细节，有点尴尬，“我那个，是周边，感觉拿出来不大适合。”

“什么周边？”

“人形电脑……天使心。”小蘑菇说出来都觉得羞耻，“这是第一部我自己找来看的动漫。”

小爱笑着看他略窘迫的脸，“听名字，很少女。”

“是少女漫。”小蘑菇说起来还觉得很不可思议，“当时我大学不是暗恋了一个女孩子吗，有一次看她包包挂着一个吊饰，长耳朵，白衣服，特别可爱，后来才知道是小叽。”

小爱看着他，眼神柔和，“给你个机会。”

“嗯？”

“剧透我一下。”

“你要去看吗？”

“听名字挺可爱。”

小蘑菇乐开了花，狭长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这个太少女了。要不是当时为了她我大概不会看的。”

“结局如何？”

小蘑菇笑得可爱，“当然是在一起啦。”

小爱看着他的侧脸，“在一起就好。”

在阳光中，头发都变成金色。温度慢慢升高，两人坐了一会其实都觉热，但感觉挺好，谁也没有先说要走。

偶尔有穿着运动套装的专业人士塞着耳机从身边小跑而过。

小蘑菇一阵好奇，“你说他们跑步的时候都听什么？”

小爱笑了，不发一语，默默拿出手机搜索。听到音乐的时候，他自己戴了一边耳机，拿着另外一边轻柔塞到小蘑菇耳里。

小蘑菇耳根瞬间红了。
不知道是因为小爱亲昵的动作，还是因为那首旋律。

那是那条安安静静待在他浴室里，不好意思见人的周边毛巾，小叽酱，《人形电脑天使心》的主题曲。



Let me be with you.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