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关于小蘑菇制片跟咖啡店老板的故事。

7.


“我今天闹了个笑话。”

“怎么了？”

“这边有个负责跟我接洽的同事，跟我说了一大堆英文，我没全部听懂。”

“你跟他说中文，他也肯定听不懂。”

小蘑菇哭笑不得，“怎么被你这么一说，感觉不是很丢脸了。”

“语言不是问题，主要是看你能不能把工作上的事情做好。”

“其实我到现在都不清楚为什么老板要派我来。”小蘑菇说出了心里一直以来的疑惑，他平时表现出来的工作状态是挺认真，但认真是一方面，他不够外放，英语也不是特别流利，开拓海外市场这样的事情难道不该由老板亲自来或托付给对交际这一块更游刃有余的人做吗？

“派你去肯定有他的理由。你能不能稍微对自己多一点点自信？”

“太难了。”小蘑菇把头埋进手掌心，“今天还有个同事问我是不是戴了假发。”

“为什么这么问？”

“早上起来洗了头，赶时间就吹了一下，光泽太好了。”

自从两人相识以来，小爱的笑点日渐低下，眼下又被小蘑菇随口那么一说的话击中了，笑得停不下来。

小蘑菇听着小爱难以抑制的笑声，很无语，“有这么好笑吗？”

小爱清了清嗓子，绷了一会，才刹住了笑意，“说起这个，你为什么是这个发型？”

小蘑菇沉默了，半天才敷衍地回答。“懒得换。”

“是吗？”小爱隐隐约约觉得他没说实话。

尾音上翘，他的声音通过语音传到这边的时候，多了点懒懒的意味，小蘑菇脑海里忽然就浮现一个画面，小爱从吧台探出半个身子，正怡然自得地跟顾客谈天说地，日光缓缓从玻璃门前走过，一切都是那么宁静，安逸。他无比希望自己也出现在这个场景里。
他可以背着背包走到门前，低头看着脚下被树叶遮挡依稀漏下的星星点点，好像踩在光影的尾巴处一样。

他回忆起上上个星期五下午休的半天年假，他去咖啡店撸猫，他想念祖宗的毛发，想念从店外照进来的夕阳，想念甜甜的抹茶蛋糕，还有那喝不惯的咖啡。

他想着想着，翻来覆去，都要把自己的心揉出一个圆扁来。“你那边是下午吗？”

小爱自然不知道他此刻的思绪，以为他是拒绝回答上一个问题，“是下午，我在店里呢，我还有十分钟就要继续营业了，你别岔开话题。”

小蘑菇想了一下，似乎是在斟酌要不要坦诚，毕竟小爱已经知道了他太多心底的真实想法了。这样难道不是很危险吗？

“我大学时候不是这个发型，开始上班后太忙就没怎么剪头发。我上了半年班他们都只管我叫喂，剪了这个发型后他们居然都开始小蘑菇这样叫我，总算被记住了。”

还记得当时头发留得好长了，实在没法子才抽空去剪。那个理发师看小蘑菇好说话，死活要拿他练手，他说了好几次别乱剪，拗不过对方的三寸不烂之舌，硬生生弄了这个圆圆的蘑菇头。第二天去公司的时候他还特别忐忑，生怕被人取笑，谁知道别人竟懒得笑话他，瞄了他一眼就开始小蘑菇这样称呼，自然熟络，好像他们半年来一直这么叫一样。

小蘑菇因为没被人笑暗自庆幸，内心深处又有点难受。从此他就不换发型了，怕换了之后，别人又不知怎么唤他。

他不想再被淹没在人海里了，平凡得连一个特征都没有。

真是善解人意，处处为人着想。

小爱一瞬间就完全了解了，温柔地对他说，“等你回来我们去剪头发。把这颗小蘑菇换了。”

小蘑菇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我都顶着这个蘑菇好几年了。”

“你撇开这个蘑菇，也有很多特点的。”

“比如？”

小爱语气认真起来，“你听好了啊，我只讲一遍。”

被他这么一说，小蘑菇立马就从床上坐直了起来。

“你可爱，善良，率真，辅助得不错，只有一点不好。”

小蘑菇也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多优点，心里美滋滋的，“嗯？”

“有点怂。”

“怂吗？”喜欢小爱的心情又从心间冒了出来，小蘑菇像是被戳中心事一样，畏首畏尾只盼着找个地方躲起来藏一会。

“怂死了。但没关系，你怂就躲我后面，我来输出。”

“又不是玩游戏。”

“人生就是玩游戏。”小爱又补了一句，“开局了就要认真对待，及时行乐。”

“知道啦，爱老师。”

道了晚安之后，小蘑菇慢慢地关掉语音，把自己埋进被子里，那句“及时行乐”一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小爱掐掉了语音，笑意还停在脸上，就对上了女店员麻木的表情。

“老板……你每天停业一个小时就为了跟人聊微信，这样真的好吗？”
“你工资照给，怎么不好了。”
“你要是真喜欢，就上啊！”
“我这不是在追吗？”
“你这样不够力度！”
“我不想吓到他。”
“瞎子都看出来了，他明明也是喜欢你的。”
“我知道。”
女店员一脸的问号。
“那你说出来啊。你一伸手就能拥有他。”
小爱笑了，“他需要慢慢来，我就陪着他慢慢来。”
女店员歪着头看着他，思索了半天，也笑了，“老板，你是真的好喜欢他。”
“嗯。”
“为什么？”
“做你的咖啡吧，管这么多。”





在国外的日子过得特别快，小蘑菇每天被工作摧残，在翻译软件里扑腾，一个多星期下来累得半死，一点私人时间都没有。

他差不多就要回国了，但小爱给他做的攻略他是一个都没去过。他觉得很可惜，求爷爷告奶奶想尽办法挤出了半天时间，去自由女神像前面远远望了一眼，拍了一张照片。

他看了看时间，此时是下午两点，国内已经是凌晨了，他怕打扰小爱，本来不想发照片给他看。但思来想去，还是觉得第一次看到自由女神，这个时间点可以说是很有意义了，而且这还是小爱做的攻略……

他最终还是按下了发送。

小爱没有回复，小蘑菇也没觉得怎么样，他肯定已经睡了，国内都这么晚了。没想到过了一会，小爱的消息就来了。

“还原图发，你不心疼你流量？”

小蘑菇刚才因为看到了景点而得意忘形，现在心疼得要死。“阿西吧，能撤回吗？”

小爱本来的确已经睡了，浅眠的他听到消息被吵醒，现在已点开了床前的台灯，靠着枕头坐了起来，看着小蘑菇发过来的文字，笑开，想想就问了一下，“还去看了哪些地方？”

“只看了这个，我明天要开会，后天就回去了，没有时间。”

“下次有机会，我一个个景点带你逛个够。”

“那得猴年马月了。”

“诶，明年就猴年，那就明年。”

“爱老板你整天不务正业，真的好吗？”

“我这样为你牺牲，你不感动就算了，还质疑我。”

“我当然感动。”小蘑菇抬头看了看天，眯了眯眼，拿起手机对着天拍了一张，又发了过去。

“这什么？又原图发。”

“你在我心里，就是这个样子。”

“这都糊了……”

“这是太阳。”

小爱的心一下子暖了，在房里望了一圈，掀被下床跑到窗前，拿起手机拍了一张，也发了过去。

“你在我心里是这样。”

“乌漆麻黑的，还原图发。”

“你是月亮。”

小蘑菇也笑了，在异国大街上莫名其妙红了脸，眼里闪闪发亮。

“你别老是发景色，你找个路人帮你拍几张照片留念。”

“不好意思麻烦别人。”

小爱沉默了几秒，然后发了一句特别短的语音。

小蘑菇点开听，那是严肃的一声“白敏民”。

小蘑菇一听他的语气，边嘀咕边打字回了句，“你这死亡呼唤太吓人了，我去还不行么。”

小爱又暗自笑了，他眨了眨眼，其实是真的挺困，咖啡店今天收铺晚，还加上盘点库存，回到家都快瘫了。但他想着跟小蘑菇聊天，就再硬撑了一会，等来了小蘑菇发的一张照片。

他加载了片刻。
缓缓打开的那瞬间，就愣了。
小蘑菇剪了头发。



之前厚厚的刘海不见了，露出了亮亮的额头，他本来五官就长得好看，现在配上打薄的发丝一看更是清爽干净。

他去了国外一个多星期，估计是真的累惨了，下巴都尖了，配上这个头发更显得比之前小了几岁光阴。

路人的拍照技术有待提高，他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镜头，笑得极为腼腆。即使构图有问题，让他在自由女神像旁边特别小只，小爱却只觉得可爱，心里全是欢喜。

小爱忽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总说小蘑菇是小乌龟，但此刻却骄傲无比。他的确是只小乌龟，却已经慢慢在改变，如果有什么值得的东西，他大概会勇往直前吧。

小爱倚着窗台，对小蘑菇的喜欢趁着夜色一点点肆无忌惮蔓延开来，就像漆黑一团的天际一样，待到天光那一刻，便会照亮每一个角落。

他可以等。

他要做那个可以让小蘑菇奋不顾身的人。


“你把头发剪了。”
“怎么样？”
“我只有一个问题。”
“嗯？”
“以后只能叫你敏民了。”
“你叫习惯了，不用改口，可以继续叫我小蘑菇。”
“蘑菇也好，敏民也好，我只是希望你做自己，不要考虑别人怎么想，多想想自己，这样会比较容易幸福。”


小蘑菇抬起手背捂住了眼睛。





那个友好的外国女孩子，就这么看着刚刚叫自己拍照的亚洲小年轻人，忽然间在人潮汹涌之中，蹲了下去，双手掩面，双肩抖动。

他是在哭吗？

自己拍的照片有那么难看吗？

她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了几句。

他只是摇摇头，哭得更大声了。

“are you alright？”

“我不能没有他了。”

“what？”

“我真的好喜欢他。”




---未完---